【黑虹】楚风(拾玖章·赫赫天水君)

何怀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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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章·赫赫天水君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被一艘高耸入云的战舰带着整船武备严明的武士迫入帝都港口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驻扎于建康港不远处的水师都尉庾楷得到手下飞奔回报的消息,素有儒将之称的清秀青年脸上表情一半错愕一半惊讶。


 


错愕的是玄府残军不是回天水休养生息了吗?这群人打哪冒出来的?居然还走水路?


 


惊讶的是玄府这群人胆子也太大了,就是当年全盛时的玄府,也没有敢这样不告自来,一声招呼不打。军舰全副武装逼近都城,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庾楷出身颖川庾氏,早些年曾在庾翼手下任职,士族里少见的手沾过血的武官。


 


见过大场面的人遇事比旁人要冷静许多。他没有慌乱,沉着下令半数水师立刻包围玄府大船,剩下半数水师弃船岸行,负责清理港口上无关人等。又趁着下属给他披甲胄的空当口述了一封文书,让刀吏带去建康城里报信。


 


一整事毕,登船对垒。


 


但当庾楷直面玄府诸人的时候脑子里刷过无数想法,譬如百战之军,譬如虎狼之师,譬如譬如王敦、苏峻之乱,但就是无法把眼前众人和叛贼等同起来。


 


全船轻兵,所有人一身黑衣布袍,长袍为北地胡人样式,另别一条朱红大带缠腰上,大带外悬鞓带,鞓带下彘长刀。观之如彤云千里,森森似黑云压城。


 


细看仍有差别,他们或戴朱红小帽或白布小巾,也有只用一根墨蓝额带箍束额头。庾楷手下幕僚说,玄府轻兵以首服颜色、形制的区别等级,细则大概有十四等,与先秦之制相似,只有主公、少主、统领可以戴冠。


 


庾楷自认很有幸,玄府部众直兵入鞘弓弦未绪,整船人都没有杀气,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打算动手。毕竟整个建康水军加起来才五艘船,吨位最大的还没到玄府黑船一半,打起来真讨不到好处。


 


放下心来,庾楷开始小心翼翼寻求突破口。


 


只见对方,以玄衣金冠者为首,倨立舟头。黑衣布冠者为次,护卫其后。


 


此二人都是弱冠之年的青年人,其中玄衣人相貌尤出众,甚至有些过于俊美,但周身气质凌厉肆意,眸底深处更如黑曜砥石,刀锋剑刃之利,尽由此出。


 


庾楷士族子弟,从小混迹于各大门阀世家,见识过王谢俊逸,赏品过陆桓豪勇,却从未听说过有谁可以将杀伐二字如此酣畅淋漓地流于形外。


 


如此——天下只有一家。


 


天水,君氏。


 


至于死不死,活不活的。虞楷表示武陵之乱震惊天下,但其中到底如何,除了直接参与者外没人知道。据说玄府被打散,明公身死少主失踪,而成汉大军确实被玄府打得溃不成军,据说七剑大胜,但七剑之首四年都没有再出现人前。


 


还有陆楚丁忧三年,玄府远避天水,谢家六郎回归建康,桓氏接过大部分兵权。从种种迹象来看,士族觉得,应该是两败俱伤。


 


这不是屁话?没没想及此处庾楷心里都各种暗啐,某些士族竖子真乃草包。不过他自己还是希望玄府和七剑都不要出大事,毕竟一边是守土四方的朝堂栋梁,一边是威震天下的武林巨擘,损失了谁都有可能使东晋陷入困境。


 


当然了他也有一点点小私心,相传君家少主和七剑之首皆是年少英才,这两人他都没有见过面,如此错过该多可惜。毕竟只看陆楚就不难想象,他亲弟和与他亲弟齐名的家伙,该有何等的风采。


 


思及此处,庾楷重剑拄地,向着黑船方向遥遥行了一个军礼,大声吼道,“建康水师都尉庾楷,见过君家少主。”


 


“呜……呜呜……”


 


与此同时,岸上铜号齐鸣,五色彩旗铺陈开来,战船上众人位置高视野广,很容易看清这支队伍以五人并行,手持旗帜与仪仗,正从源源不断从建康城的方向向港口逶迤蛇形,最先头开道的鼓号队已经不足两里。


 


当先又有三匹快马冲出队伍,着明黄色袴服的骑士齐声高喊:“传天子口谕,恭迎玄府少主入都,传天子口谕,恭迎玄府少主入都,传天子口谕,恭迎玄府少主入都。”


 


三遍止,三骑冲至岸边,整齐划一翻身下马,眼鼻观心,单膝跪地。


 


来不及完全离开港口的民众哄然大哗,看向黑船畏惧的眼神渐渐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疑惑和尊敬,也不知谁带头,百姓们纷纷跪地拜服,只有一群穿的破破烂烂江湖人打扮的侠士抱臂上观,眼中尽是不屑鄙夷。


 


庾楷下令水师整队排成两列,让开中间水道给黑船靠岸。


 


无常高举玄府少主令,墨底金字在云水之间熠熠生辉。


 



 


君家的祖地在天水,靠近横断山脉一带的西北边陲。


 


君家人自光武中兴后一直镇守于此,因天水在雍州,故封“雍州王”,而民间更习惯称其为“雍王”。


 


至于后来分分合合,按理说时代更换必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君家似乎是个例外,无论曹魏还是司马氏,对君家都格外赏识和放心,仍旧命其守卫西部边陲。于是几百年间雍州王的名号早已响彻整个秦川大地。


 


他们除了带兵守边外不掺和任何斗争,不管上边吹什么风,又换成谁当老大,君家都能安之若素。


 


铁券丹书世袭罔替,君家到底对得起这份尊荣,只要他们镇守在此一天,边关就能稳固如初一日。


 


边陲之地民风彪悍,家家习武,户户皆兵。又远离都城,天高皇帝远,州官倒是想管事,无奈皇权不下县,最终有心无力管不着。


 


以致天水这个地方,倒变成一块繁荣昌盛自有规则的化外之地。


 


可世上还有句话叫盛极必衰。


 


永嘉之乱,从都城一路乱到边关告急,狼烟烽火燃透半边天,胡人铁骑携全胜之势从四面八方汇聚天水,誓要拿下这块重地,进一步打通北上关中之路。


 


天水守卫战打得很惨,原本驻扎天水的军队在一月前被抽调去支援河洛,老雍王只能带领君家部曲和乡勇们临时组成的卫戍部队共计三万人,同城外二十万铁骑决一死战。


 


最后城是守下来了,五胡联军被打得不足万人,一路退败至关外,再不敢东窥。而君家付出的代价极其惨烈,三万卫戍部队只剩两千,老雍王的六子四死一重伤,包括嫡长子亦不幸中毒矢身亡。只有远在中原的幼子君泽免去一难。


 


这件事,成为君家家族命运的转折点。


 


老雍王不久后重伤去世,君泽千里迢迢赶回来只看见全身流脓溃烂的父亲最后一眼,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三哥还重伤未醒,偌大家业全部压在尚且稚嫩的君泽身上。


 


少年咬牙扛鼎,成为新任雍州王。天无绝人之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玄府横空出世。


 


此之后不过三十余年,又逢武陵之乱。


 


又回到历史节点,君泽的长子,少年显名的君墨是否可力挽狂澜?


 


建康城里所有人都在暗地观望,别有用心想取而代之者更不在少数。


 


一定很难,但不得不做。


 



 


天水有雍王府,建康有君家邸。


 


华盖仪仗从皇城出来到港口,拥着君墨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君邸。


 


君邸前早已挤满了慕名而来或代替主人投递名帖的宾客。


 


当玄衣人出现众人眼前时,所有人下意识肃容敛眉后退一步,拱手行礼低头回避。


 


凌厉汪洋的气势如渊迫人,凡者不敢忤视。


 


君墨手按刀柄,缓步慢行,并不理会众人,也没有说一句话。


 


平时巧舌如簧的宾客此时完全不敢凑前,明明初春寒凉的季节,背上层汗将里外衣裳都湿了个透。


 


君墨门前驻足,众人无声。


 


君墨拾级而上,众人无声。


 


君墨将入大门,众人还是无声。


 


再不说话就没机会了……


 


大家急得不知所措又不敢第一个上前。


 


一位身着布衣的年轻宾客满头大汗迈出人群,十分恭敬伏地行礼,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声音闷闷的:


 


“嗬嗬……启禀明府,我家主人高平郗氏敬舆请您拨冗过府一叙。”


 


说完又是一个大礼伏地不起。


 


君墨身形稍停,嗓音如海沉寂:“郗嘉宾?”


 


那我宾客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是我家主人。”


 


“无闲。”


 


君墨继续往里走。


 


周遭顿时此起彼伏各种声音,成汉灭国后桓温势力陡盛,郗超担任桓温掾吏,乃他的谋主。建康城里没人敢对这个弱冠少年任何不敬,就算王谢大族也不敢。


 


而君墨……竟然直接当众甩脸?


 


所有人都极力壮着胆子偷偷抬头打量他。


 


玄衣背影伟岸如山岳,仰之弥高。


 


跪地上的宾客急了,心下一横道:“我家主人说若您无空他就亲自登门拜访。”


 


“哗……”众宾客又是大躁,郗超居然如此放下姿态求于君墨,当真是始料未及。


 


君墨停下来,东悬之日漫下一层薄光,完美无瑕的侧脸好似被镀上金,如寺庙里供奉的漫天神佛,仪态华美而宝相威严。


 


“可。”


 


身形如墨渐渐不见,两行亲卫于门前吼然踏步,交戟立定,铁靴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众人心口。


 


朱漆大门缓缓关闭,四周重回寂静,亲卫沉默不语。


 


众人冷汗尽下,相视苦笑,没奈何只能如潮水般退去,离开时没人多说一句话。


 


宾客各自归府回禀,有人怒摔杯盏,有人掩唇而笑,有人默默不语,更有人兴致盎然。


 


未时末,印有高平郗氏徽记的牛车队从乌衣巷里悠然驶出。随行人等脸上都带笑意,连拉车犍牛都一路哞哞叫,好似大胜的将军。


 


谁知戌时,车队就黯然驶回,比去时安静了许多。


 


乌衣巷里不知多少人笑得掀翻桌案。


 


后来君墨的确没有赴公卿宴,甚至连中枢发出的邀请也推了,说是风尘劳顿明日入宫。


 


司马氏对此并无责怪。


 



是夜,君府自开家宴,与玄府诸人同饮。


 


中堂布置得简单干练,玄黄朱白四色为主调,间或以些许杂色,整体看来严整不沉闷。


 


大殿四角各置一座鎏金滚雷纹暖炉,方形炉堂里的银霜炭燃得通红,殿堂内燃起八十一四根儿臂粗细的羊膏烛,烛光明亮平稳,风过也未见一丝摇晃。


 


一室金碧流转,筵席铺展,满堂传宴行酒,飞殇醉月。


 


武人亦有风雅,而在此之前,尚闻金椎击鼓,隆然震慑。


 


君墨独踞首案,玄色大氅脱去置放一边,只着沙金复襦和熏罗大绔,暖黄烛火投下光影,灯下的武家青年凌厉肆意外更添几分士族优雅。


 


无常坐于正下,领众亲兵列席。


 


军列鼓声金枝交响,雄浑激烈,君墨举杯遥祝,声线在鼓乐中显得低沉苍茫:


 


“第一杯敬英灵,成汉已灭,九泉安息。”


 


亲兵们双手捧杯,瞠目怒吼:“干!”


 


手腕翻转,千金美酒如水泻地:君墨沉声道:“与子同饮。”


 


一杯尽,君墨抬手续。


 


“第二杯敬诸君,四年之约,生死相随。”


 


玄府部众均是见惯鲜血不动容,而如今闻得君墨之语,皆虎目泪光闪动,四年之期一朝践诺,君墨终于熬过鬼门关,他们亦挺过最艰难时的血雨腥风。无常率先回敬:“今后定赴汤蹈火,殒身不恤!”


 


众人随之举杯,齐声吼道:“赴汤蹈火!殒身不恤!”


 


鲸吸豪饮,酒香四溢。君墨大赞:“好酒!”


 


部众闻言皆大笑,啧声称是。


 


二杯毕,君墨抬手再续。


 


“第三杯敬明公,煌煌玄府,不坠君志。 ”


 


这算是君墨在君家宅邸面对众人许下承诺,他要继承父辈遗志,重现玄府昔日的荣光,他要北上伐逆,肃清中原;驱逐胡虏,重振汉室。


 


部众大吼:“赫赫君家!煌煌玄府!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这句话在战场上另玄府的对手一溃三百里,更无数次激励玄府将士前赴后继奋勇杀敌。


君墨捧杯高举过顶,闭目祝祷:“父王,请共饮此杯。”言毕仰首,一杯已尽。


 


部众亦举杯,吼道:“明公!请共饮此杯!”


 


鼓声奏至激昂处金拨乍响,恍如冬日里一道惊雷炸裂,亲兵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泪流满面,用手往脸上一抹,手心里的也不知是汗是泪还是杯中美酒。


 


玄府高墙外无数双眼睛正贪婪窥探,幽幽好似鬼魅。


 


其中也夹杂这几声叹息——玄府帅军,名不虚传。


 


消息传至正主处,这一夜,注定许多人无法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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